一、让文哲化敌为友
对文学文本的解读不仅是个学术课题,也是一个语文老师必须面对的话题。近年来,在这方面的研究也算得上是百花齐放,将其严肃的纳入备课领域后,语文教学变得新颖了,变得有深度了。只是我们在课堂依然在规避一个问题:文学与哲学的关系。为了不让语文教学与哲学宣讲“相混淆”,我们在解读文学文本时稍涉哲学,就怵然而退,我们将哲学看成了一个必会湿鞋的河,看成一个也跟文学格格不入的敌人。其实,二者可能本就是朋友。
马舍雷的《文学在思考什么》算得上为哲学与文学关系的正名之作。细读《文学在思考什么》,你会发现,它没有和其他谈文学的理论书籍一样,将文学独立起来,去大讲特讲文学思考的东西与其他学科的不同之处。它的宗旨竟是要打破文学的统治与哲学最终的思辨的分割,“以研究哲学的方式来阅读文学作品,理清文本中将哲学和文学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的线索,从中找到哲学意义上的真理,以此来摆脱文学与哲学的对抗。”它的目的就是要使二者化敌为友。
而且,比较少见的是,此书并没有徘徊于对文学与哲学关系的理论思考上,而是用大多数的篇幅去举例,去做“文学哲学的练习”。这就让读者更易读透文学与哲学的关联,而对文学的价值进行再思考。在马舍雷的眼中,哲学与文学互相之间不能替代,但却可互相帮助,哲学可以帮助文学,它是可以充当“船”的作用的。这无疑给不知如何处理文哲尺度的研究者以及语文教师提供了一盏明灯。
这让人不禁想起由张孝纯老师提出的“大语文教育”,尽管他没有特别指出文学与哲学的关系。但在理念上却主张以语文为核心向学生的各个方面去拓展延伸,当然也就包含着学生的世界观。我国语文教学界的泰斗刘国正老先生认为:语文知识教育和思想道德教育并不矛盾,“文”和“道””可以兼顾。“道”不能与“哲学”完全等同,但却是让语文教育从对“文”的执著中解脱出来。这些观点,与中国很早就有的“文以载道”的看法又何尝没有相通之处呢?既然“文以载道”,又何不以“道”解“文”呢?
二、文学表达哲学的“无意识”
当然这种“载道”未必是有意识的。马舍雷也绝不是要将“文学变为哲学的压抑物”,而是在承认文学本身的特点的前提下去研究那些作品的。唯其如此,才会让我们避免进入以哲学代替文学的荒谬逻辑中,我们在解读作品的时候才不至于过于拔高作品,或过于抬高作者。比如,对《红楼梦》这样的优秀的篇章,我们不必非要让几个人物去对应几种抽象的世界观,比如认为贾宝玉是“理学”的对立物,认为林黛玉是儒学的对立物,薛宝钗是个女孔子等等。
其实文学的价值也正在于它的“无意识”,记得有人比较过陀斯妥耶夫斯基与托尔斯泰的高下,刚开始你会被陀的作品的思辨而折服,而久而久之便更会被托尔斯泰所吸引。因为托尔斯泰并不是拿玛丝洛娃、安娜·卡列尼娜当工具去表现某种哲学理念,它们与《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这样的作品的架构方式是截然不同的。托尔斯泰在塑造形象的同时,无意识地展现了一种哲学,这种哲学马舍雷称之为文学哲学。若要真正理解文本的主题,真正理解人物形象的价值,就不能完全避开这种文学哲学。不能回避哲学这一解读视角。
三、透过哲学品文学
那么如何借哲学这个朋友来理解文学呢?在书中,马舍雷“历史的道路”“在事物深处”“一切都该消失”三个部分为纲,以对一些文学作品的再解读为纬。以哲学为透视角度,发现了一些作品的新价值。如对于《斯匹里底翁》这样并不太出名的作品,从宗教哲学角度入手,会发现它无疑是个杰作,斯匹里底翁的光彩,修道院的寓意,这些本让读者头疼的东西在这种解读中被清楚地呈现了出来。而如《悲惨世界》这样的本就十分经典的作品,若从哲学角度入手品赏,你会对冉阿让这个人物有更深刻的认识。马舍雷认为,《悲惨世界》中的句子,只能出现在雨果那个时代,“即使在属于其作者或记录者的意识的思辨之前,它就已经是那个时代的思想。”了解了那个时代的思想哲学就成了解读《悲惨世界》的必经之路。马舍雷最终让我们发现,《悲惨世界》不是普通的经典,而是一部“深层小说”。同样,马舍雷还发现了《生命的星期天》的科耶夫式虚构的特色,发现福楼拜文学中的非现实主义……
那么可以设想,对教材里或课外的文本,我们如果也尝试从哲学思想角度入手,是否也会重新发现它的价值呢?从作者的思想观点入手,我们会看出曹雪芹对人生的失望,对于人生虚幻的体验,我们从此书中岂非也能感到一种“非现实主义”哲学的气息?《三言二拍》中的诸多作品(如《蒋兴哥重会珍珠衫》《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等,也是以活生生的世俗生活去对抗“理学”的死板,这与明清中经济生活活跃有关系,与当时“心学”在非主流学术界的传扬也未必没有关联。《牡丹亭》的大胆恐怕也源于这种思想挣脱束缚的冲动吧。再比如像《我有一个梦想》这样的经典文本,我们很容易将梦想与政治挂上钩,却往往忽略这篇演讲词背后的宗教哲学背景。但它的鼓动性与这种背景是密不可分的,在内容分析乃至语言品赏时必须要考虑到文学与哲学的交叉效应。
只是,我们需要区别一点,马舍雷所说的这种入手品文学的方法并不等同于我们常说的“知人论世”,它比知人论世更集中在哲学上,也更追求对人和世的深度认知。我们不能满足于人与世与作品的简单因果推理,而是要将这种认知与作品思考的东西真正联系起来。
我们所说说从哲学角度去品文学,也不是针对那些只是“描述”性的文学,而是那些可以称得上“思考”的文学。但大多好的文学作品都可进入到这个层次中来,所以,我们语文老师也需要有这样一种破掉语文学科圈囿的学养,甚至有必要比较系统地学习一下哲学。只有这样,我们也才能进入到一些作品的深层语境中,真正去弄懂作品究竟“在思考什么